花善祥 | 拜年
【往期回读】
拜 年
小纪镇 花善祥
作者花善祥:小纪镇竹墩村人,老文艺工作者,现任小纪镇文联副主席,在报刊发表过多篇小说、剧本、新闻等作品。【友情提示】在本号聊天窗口回复数字11,可阅读《花善祥作品集》。
拜年,这个古老的民俗一直流传至今。在我的记忆里,童年的拜年是好玩。“恭喜发财,花生、蚕豆,快点拿来!”一个早上的拜年,四个口袋装了满满的的花生、蚕豆,当然也有些炒米,糖果几乎没有,压岁钱更是没有。小孩子图的是快乐,赶的是热闹,从来不想为什么要拜年。
参加工作后的拜年,就不是为了好玩了,对花生、蚕豆也失去了兴趣。拜年,成了社交的重要形式。我的本家叔叔教导我:“拜年有讲究,弄得不好就会得罪人。”我跟着叔叔给住在竹墩庄的领导一个个拜年,顺序自然是按领导职务高低依次来。领导家中招待拜年人的物品较为丰富,有芝麻糖、炒米糖、花生糖、京果、桃酥、元面糕,还有香烟,飞马牌、大前门牌、牡丹牌等等。我们只是接过一支香烟后就赶下家。平时和这个领导关系比较好的,就在他家多呆些时间,说说话;平时和那个领导关系一般化的,说完祝福语就匆匆离开。在拜完年回家的路上,我问叔叔:“某人对我们不好,常常鸡蛋里面挑骨头,我们为什么还要去给他拜年?心里真别扭。”叔叔朝我一笑:“关系不好要改善,不去给他拜年更加糟,他官大。礼多人不怪。”我似懂非懂。其实,不会因为我们的拜年而改善了关系,某人还是与我和叔叔格格不入。我打定主意,从此不再给那领导拜年。叔叔也没有勉强我,只说了句:“你的脾气真犟。”
我到中年时,春节时再也不出门拜年了。但到我家拜年的人,一上午络绎不绝。都是些什么人呢?有晚辈,但更多的是往常关系较为亲密的,在工作生活中得到我的帮助的。后者,年龄有比我小的,也有比我大的。二十多年来,有两个人从未间断。他们先是一个人来,之后夫妻俩人来,再往后带着孩子来。
近年来,拜年的人员在逐渐减少。有的人在城里买了房,过年不在竹墩;有的人已经有了孙子,要在家接待人上门拜年;有的人发达了,没兴趣给人拜年了。我并不在乎。世事沧桑,人情多变,自古一理。然而,我接待前来拜年人的热情并未减退。吃的,从花生、蚕豆到各色水果、糖果、糕点;喝的,从红糖茶到枣子茶、龙井白茶到牛奶、揶子汁;压岁钱,从五元、十元到五十、一百元,如今已增至一百元二百元。
我这么做,是因为我有了感恩的念头。
我想,我有何德何能,值得这些淳朴善良的人二十多年不间断前来拜年送祝福?我深深地感到受之有愧。
今年的大年初一,风和日丽。八点不到,就有人上门给我拜年了。到十点多一点,我心里盘算着该来的都来过了。我着手整理堂屋里大方桌上的水果糕点,准备吃中午饭。“大大,大大!(竹墩人称伯伯为大大)”。我扭头一看,是庄上的朱银华。
她四十多岁。由于从小是智障,一直没有固定工作,跟在瓦匠后面做杂工,也不常常有活儿做,“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”,还常常遭人戏弄吃暗苦。因此,她的生活较为贫困。去年秋天,英泰集团一个分公司招收工人,我就介绍她去那公司上班。我知道那公司是福利企业,对残疾人关爱有加,能够严格执行国家最低工资标准,还为员工缴纳各种保险。对银华来说,能去上班是再好不过了,将来退休有份保险不至于生活无着落。
“大大,恭喜你身体健康,恭喜,恭喜!”她在“恭喜”后面不知道该说什么了,有点难为情,憨憨地直笑。我自然也给她送上祝福。她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快意,手足无措,喃喃地说:“大大家菩萨面(指条台)的竹子好看呢!”那是我孙女从江都买回家的富贵竹,插在两个花瓶里,给堂屋里增添些绿色。我连忙在礼物盘中拣了苹果、橙子、巧克力、酥糖等递给她。她的双手满满的,连连说道:“大大家好东西多呢,够了够了。难为大大,难为大大!”我想起压岁钱,连忙喊夫人(压岁钱是夫人负责的)。谁知银华连连对我夫人说:“大妈、大妈,存在你那儿,存在你那儿。我走了。”说着,就抬腿急急朝门外走去。她走后,我夫人说:“庄上人都喊她呆银华,伢儿哪儿呆呀?伢儿多老实啊,还说存在我这儿,这是她给我们吉兆啊。”
望着银华远去的背影,我在心里想:什么人是呆子?什么人是智障?银华确实是个先天智障的人,庄上人喊她呆子也不太过份,然而银华真的呆吗?懂得感恩的人绝对不是呆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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